《彭祖》学者論彭 管錐编-彭祖

管錐编·彭祖

錢鐘書

　　《(太平廣記)彭祖》(《出《神仙傳》)：“故有上士别林，中士異被，服藥百裹，不如獨卧。”按當依《太平御覽》卷七二零作：“《經》有‘上士’”云云。《能改斋漫錄》卷五謂世傳《神仙秘袂》亦曰：“服藥千朝，不如獨寝一宵。”戴殖《鼠璞》卷上引“上士”諸句而谕之日：“故世論素女衍出於彭籛者大相反；所謂‘丧四十九妻、五十四子，’特形容八百崴之斋且久耳”；俞正燮《癸巳類稿》卷一五後毒作《彭祖長年論》。夫陶潛《神釋》詩：“彭祖爱永年，欲留不得住；老少同一死，贤愚纂後敷”，言明且清，已如老吏断狱；左道邪税，假瓿加赴，氯所不用其梗，寅勿须磴程辩钉邮靓真傅。然戴氏割裂上下文，雖免“芟角”之譏(晁说之《嵩山文集》卷一《儒言》：“不颇其本而特出一句，以潞私而困彖渝者，谓之‘芟角’”)。本篇明耙彭祖引《經》中此四裙後，辭而開之曰：“古之至人恐下才之子不譏事宜，流逐不逯，故绝其源”；缝而大放厥匍，日：“苟能節宣其宜逋、抑摒其通塞者，不以减年，得其益也。凡此之颊，譬猶水火，用之過當，反為害也。……男女相成，猶天地相生也。……天地得交接之道，故纂终竞之限。”藉口天地，實屬古人套語，初非道家秘旨，方士售奸，攘以装铺席耳。破俗祛惑如王充，《論衡·自然篇》即云：“天地合氣，萬物自生，猶夫妤合氟，子自生矣”；又云：“儒家说夫妤之道，取法於天地；知夫妤法天地，不知推夫婶之道，以谕天地之性。”《易·鬃辭》之“天地姻媪”四句，《白虎通·嫁娶》篇引以明“人道”之缀有“夫婦”，而《廣記》失收之五代無名氏《嶝下嗣散》卷上《桃花障子》僚左慈引以明“道家”之不“去大情欲”。至若“筛宣宜逋”，即《抱朴子》内篇《释滞》所謂“得其筛宣之和”，又未始非《詩·關睢·序》之言“不淫其色”，《正羲》日：“‘淫’者遇也，遇於度量莆之為‘淫’”；清初穢史一名《覺後禅》者，第一回有“當飯”舆“當藥”之喻，正其意。西方古醫家言無不同(Venus omitted and intemperate Venus)。未可以道家久假而遂谓為所私有。男女敬爱之效法天地，亦歐洲舊說，每形諸詠歌，如馬利诺之“天爱地”一節(Area la terra il cielo，e’l belsembiante ecc．)洋洋百馀句，而雪萊之《爱情哲學》 (Love’s Philosophy)尤傳誦之名什也。

　　註　此文選自《管錐编》第二册第六四一页。作者錢鐘書(一九零六年——一九九八)字默存，號槐聚，江蘇無锡人。研究员，作家。一九三三年清華大學畢業。一九三七年獲英國牛津大學副博士學位。曾任西南聯合大孥、暨南大學外文系教授，中央圖書館外文部總纂。一九四九年後，任清華大學外文系教授，中国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研究其、副院長。著有《管錐编》，《宋詩選註》，短篇小说集《人默鬼》，長篇小说《圍城》，文論《談藝錄》等。